1942年3月3日,毛泽东代表中央书记处发电报给时任中共中央华中局书记、新四军政委的刘少奇,让他在回延安开七大会议的途中,到山东检查指导工作。当年3月中旬,刘少奇离开苏北。4月上旬,到达山东分局和115师所在地东海县(临沭县)朱繁村,住到王裕卿家。
“少奇同志在俺家”
2014-07-16 作者: 逄春阶 张国栋 来源: 大众日报
1942年4月中旬刘少奇(左三)与山东省党政军领导罗荣桓(右一)等同志合影
72年前,王裕卿是刘少奇同志的房东。王裕卿今年93岁了,精神矍铄,住在临沭县的儿女家。我们采访了她,她跟我们讲述了刘少奇在她家住过的一些故事。
王裕卿出身名门望族,她的爷爷王德胜清朝光绪年间曾任江西省南赣镇正二品总兵,记名提督。王裕卿姥爷的弟弟是著名爱国人士沈钧儒。王裕卿出生时,家族已败落,但是旧宅还在。“俺家有四进院落,开开边门就是一个大院子。”王裕卿说,“当时115师部队的司令部在俺前院,罗荣桓政委住在这里。政治部主任是萧华,政治部就住在俺家花园里。山东分局组织部在俺家西院。”
“他住在北屋,俺住在东屋”
王裕卿老人回忆:“刘少奇同志来的时候,是1942年的春天。说日期,我记不着了。我记得他们来的时候,还穿着灰色的棉袄呢。”
王裕卿老人说:“他当时化名胡服。他住下来,刚住了两天,俺就问小鬼(警卫员),‘你首长姓胡?’他说‘对啊,你就喊他胡服就行了。’俺说俺不敢喊,俺就喊他首长。”
“他的夫人叫王前。因为她要针线、用剪子,她说俺也姓王。一见面就觉得很亲热,有感情的那个味儿。都在床上坐着,俺说咱还是一家子呢,都姓王。”
当时,刘少奇同志不分昼夜地工作。“他住在北屋,俺住在东屋。每晚上,那个窗户的灯光都亮着,到很晚很晚。我就问小鬼,‘你首长晚上就不困啊?’‘哎呀,首长忙得不得了啊,说是给朱瑞同志谈心。’朱瑞同志,俺知道,他先前也住在俺家,他的夫人叫陈若克,陈若克跟俺也很拉着俺的手亲热地喊‘大姐,大姐’。朱政委呢,也是山东战工会的政委。”王裕卿老人说。
《连云港史谭》杂志(2009年第5期)刊发了王宗富先生的文章《往事如烟,记忆永恒》,回忆刘少奇在朱繁村的故事。里面有这样的记录:
紧张的工作之余,刘少奇同志为了换换脑子,喜欢到素有“江北第一花园”之称的王家花园内漫步。这王家花园离刘少奇住宿、办公的四合院并不远,是王德胜的私家花园,当时已人去园空,无人管理,真是“六朝如梦鸟空啼”了。
刘少奇到朱繁村时,正值仲春,村内村外春光明媚,花园内残留的花木长势旺盛,群芳吐艳,景致秀丽。
一次,在盛开的樱花旁,刘少奇对同行的朱瑞、罗荣桓、陈士榘、萧华等同志说,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们瞧这几株蓝色的樱花,确实好看。蓝色的樱花是樱花中的稀有品种,夹在大红的、浅红的、纯白的、紫色的花之间,远看像一片云彩,飘飘浮浮,动动荡荡,近看色彩娇艳,独树一帜……
旁边有位小战士说,这是一位已故大官僚家的花园,咱们以后得推倒重建。
刘少奇笑了,说,这么大的一片花园,虽然现在已经荒芜了,但可以想像当年的盛况。这樱花树旁的题字龙飞凤舞,园林布置匠心独具,给人以美的享受。其实,园子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处处体现了劳动人民的灵气和智慧,我们要教育战士们自觉爱护这园子……
陈士榘(八路军115师参谋长)接着说:“首长说得好,从前线回来的干部战士,都挺喜欢这个花园,开会的间隙,饭前饭后都好来转转,欣赏欣赏。”
罗荣桓指着正喷吐着芬芳的樱花说,咱们的萧华主任前天来时还写了几首诗呢,有一首专门是写樱花的。于是大家便拍起了巴掌,请萧华吟诵了一番。
可惜的是,当年萧华写的诗没有流传下来。朱繁村那时有位主动义务护理园子的老人说,当时场面相当活跃,欢声笑语,萧华主任在树下朗诵了自己的诗,记得有“樱花战地开,暗香罩山川”的句子,别的就记不清了……
王裕卿说:“俺家的花园就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俺小时候就在花园里长大。当时八路军领导开会啊什么的都在这里。”
“今天怎么那么多首长?”
“刘少奇给朱政委开会开了三天,就是他两个人谈话。俺在院子里呆着,没人来啊,就他两个人谈话。跟罗荣桓政委也都谈过三天的话。白天,谈话的时间,俺就把帘子放下来,俺也不出去。有时俺把门关起来,首长在院子里谈话,俺也不出来。但是声音还能听见,有时候也有争论的声音,检讨的声音,自我检讨啊。有会儿大声,有会儿小声,也都是为工作的事。刘少奇谈话,都是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有时他和罗荣桓、朱瑞三个人谈话。”王裕卿说。
2005年6月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刘少奇在山东》一书,介绍了刘少奇来山东的背景:山东,是连接华北和华中根据地的枢纽,可由此南下华中,北逼平津,是历代兵家争雄角逐的要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山东敌后抗战的成败,对于共产党领导的整个敌后抗战的局势将产生重要的影响,为更好地守住山东这一“纽带”地区,八路军115师主力挺进山东,展开对日作战。1938年7月,八路军永兴支队和津浦支队进入山东北部的冀鲁边区。9月27日,八路军115师343旅政治委员萧华率机关部队人员百余人进入冀鲁边区乐陵城。9月29日,中国共产党在延安举行的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再次提出“派兵去山东”的决定。继115师685团于1938年12月到达(山东)湖西地区后,1939年3月1日,115师代师长陈光、政委罗荣桓率师部和主力一部进入山东。日军对115师的到来十分恐惧,专门印发了《对一一五师作战研究》,自1939年始,日军加剧了对山东抗日根据地的“扫荡”次数和规模。
在这关键时刻,中共山东分局和八路军115师负责同志在统一战线、对敌斗争、根据地建设、减租减息等方面观点上存在着严重分歧,工作开展不顺。面对艰难的局面,他们异常焦虑,分别将山东现状电报中央,请求中央派人来山东检查指导工作。刘少奇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来到了山东。
王裕卿说的刘少奇同志分别找朱瑞政委、罗荣桓谈话,就是在解决思想疙瘩。
“对黎玉呢,不是个别谈话。黎玉开会,那天人多。俺就问小鬼,‘今天怎么那么多当官的,那么多首长?’他说今天开扩大会议。朱瑞、黎玉、萧华、罗荣桓、陈光、陈士榘都来参加了。”
王裕卿说到的会议,是1942年4月16日的山东分局委员(扩大)会议。这是一次肩负解决山东当前和今后的全局性战略问题的关键会议。
“首长就吃这种菜啊……”
“刘少奇就是不分昼夜地工作,他的生活很简单。吃饭的时间,哨子一吹,他的警卫员、战士一起到伙房打饭吃,他的夫人王前也过来,待在院子里吃饭。刘少奇自己吃饭,就是高粱窝窝头一个。早晨呢,掺着面子稀饭,下午小米粥,中午一盘咸菜、一盘大白菜帮,放点辣椒一炒。他在北边月台上吃饭,才吃半碗饭,吃不多。”
王裕卿说:“当时我就说,首长就吃这种菜啊,还不如我们老百姓,俺还炒个豆腐呢。刘少奇有保健费,但他的保健费送给了伙房,他和战士们吃一样的。伙房师傅看着刘(少奇)政委身体不好,或者来客人的时候,就给他两小片白面馍馍吃,他就吃一片。他不跟王前一起吃,小鬼背后都管王前叫老婆。俺对王前,叫夫人。”
“刘少奇不开会的时候,没有事儿,就换了旧的服装,不穿军衣,中山服一样的,换上黑的粗布鞋子。随从人员、办事的人员也都穿一般的衣裳,看不出来谁是领导啊谁是士兵,就出去,到各个乡镇、各个村调查,哪个村子剥削量最大的、最高的,就到哪个村了解。后来,就开始减租减息。”
王宗富的文章回忆,刘少奇同志刚到朱繁村时,脚上常穿的一双布鞋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有只鞋的鞋面上不知何时被剐了个三角形的口子,另一只鞋的后跟开了线,鞋跟和鞋帮露出了一小段缝隙。
八路军115师负责后勤的同志发现后,便拿来了三双鞋子送给刘少奇,让他好替换着穿,其中有皮底布鞋和翻毛皮鞋,还有双打了皮包头和皮后跟的布鞋。后勤部的同志告诉他,滨海地区农村中养猪户不少,过去猪皮没有利用上,大都吃掉了。部队来了以后,聘请了本地一部分会硝皮子的,在朱繁村的北边建起了皮革厂、鞋厂,这些鞋子便是部队鞋厂生产的,很受欢迎。
刘少奇听了高兴得连连点头,说你们搞后勤工作的,立足滨海,自力更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设身处地为部队服务,为战士们服务,走出了战时军工生产的一条好路子。你们打破了敌人的围困,这么一发动,一动手,一创造,战士就有鞋子穿了,行军打仗就有了保障。
刘少奇翻看着鞋子,夸鞋子美观大方,鞋底厚实,结实耐磨,适宜长途跋涉,运动作战。
最后,刘少奇只要了一双皮包头青色布鞋。他说,这样就很好了,在这儿,我要经常到各地去了解情况,需要它们。
后来刘少奇从朱繁村出发,到东面赣榆县的大树村去调查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减租减息,去北面的蛟龙湾村了解贫雇农一年的收入情况……去过几十个村庄和集市,穿的都是这双布鞋。
樱花树下的感慨
刘少奇在山东的工作已经顺利完成,为了筹备党的七大,1942年7月下旬的一天,刘少奇同志决定离开山东。
王裕卿说,我们家的花园里有一丛丛的樱花。刘少奇同志很喜欢。他走的时候,跟前来送别的朱瑞、罗荣桓、陈光等说,日本法西斯侵略中国的这场战争,不仅中国人民深受其害,也使得日本人民遭受煎熬。樱花在日本人民的心目中是一种非常美好的象征。日本人爱好和平的愿望就跟樱花一样,他们是决不支持日本法西斯主义发动这场罪恶战争的。
“有一天,警卫员对我说,大姐啊,我们不久就要分别了。我一听,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不能走呢。但他们还是走了。后来,不怀好意的人来试探,说,从南边来了个大官,住在你家大屋里。我说俺家没住大官,大官不在大屋里住,大官都在小屋里住。”王裕卿说。
世事沧桑。王裕卿的父母去世的时候,王裕卿还未成人,领着三个弟弟艰难过活。多年后,三个弟弟都参加了革命,都成为国家有用之才。王裕卿自己则在老家教识字班,送情报,成为一名坚定的革命者。
“文革”期间,红卫兵找到王裕卿,问刘少奇当年是不是花天酒地,一天吃一只老母鸡?王裕卿说,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红卫兵说,你还替叛徒内奸工贼辩护?!王裕卿说,不是倾向他,是事实啊。
1980年,刘少奇同志彻底平反了。王裕卿问,少奇同志在哪里?有人说,被折磨死了。“我当时眼泪止不住地流。”王裕卿一边跟我们说,一边抹起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