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克(1919—1941),女,原名陈玉兰,祖籍广东顺德,出生于上海。父亲是报馆的小职员,母亲是婢女出身的家庭妇女。陈若克从八岁起上过一年半小学,上小学时只读书不说话,先生和同学都叫她“小哑巴”。后因父亲病故辍学,随母亲去工厂做工,先后进过橡胶厂、纱厂、毛巾厂、机器打袜厂等。15岁起,边做工边进工人夜校读书。少年时期繁重的劳动摧残了她的健康,她不仅患有胃病、贫血、横膈膜震荡、体温过低等症,而且还有神经衰弱、头痛、肺气肿、咯血等疾病。艰苦的生活锻炼了她的革命意志和坚强性格,她积极投入了工人运动,参加工人夜校和“国难教育社”的活动,同工厂的资本家进行说理斗争。当时流传着一句话:“小广东,凶来兮咧!”于是,她的“小广东”的名字便在工人中广泛流传。
1936年8月,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她一面做工,一面参与党的地下活动,并肩负党支部工作的重任。1937年“七七事变”后,她作为熟练工人被派随工厂到武汉。后因接头关系有误,她们这一支部与组织失去联系。八一三抗战爆发,陈若克为寻找党组织,辗转到达山西晋城,入华东军政干部训练所学习,并重新入党。后随陈沂去陵川的八路军晋南干校,与山东省委书记朱瑞结婚,并担任晋冀豫区党委办的党校组织科副科长。
1939年6月,陈若克随丈夫一起来到山东抗日根据地沂蒙山地区。她工作积极肯干,胆大心细,能力强,有创造性。在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直属科长时,尽管她对这项工作很陌生,但她能认真钻研,敢作敢为,忠实负责,做出很大成绩。她从事妇委工作时,发动中老年妇女参加抗日救国会;发动青少年妇女成立青妇队、识字班和姐妹剧团,演出街头剧、小话剧、歌舞等,进行反对买卖婚姻、反对虐待妇女的宣传;编写《山东妇女》刊物、《妇女手册》和识字课本,使当时山东妇女工作取得可喜成绩。
1940年7月26日至8月26日,陈若克参加了在沂南县青驼寺召开的山东省联合大会,被选为省临时参议会驻会议员。8月6日,出席大会的妇女代表选举成立了山东省妇女救国联合会,陈若克当选为执行委员和常务委员。8月14日,她代表妇救会在大会上作《山东妇女运动的新任务》的报告,全面地总结了1938年至1940年山东妇女工作的基本情况,提出了新时期普遍深入地开展妇女工作,培养和选拔妇女干部,建立各级妇女组织、发动妇女参加抗战等项任务,对促进山东全省妇女工作的开展,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1941年深秋,数万日本侵略军大举扫荡沂蒙山区。位于蒙阴东北部的大崮山地势险峻,四周多是悬崖峭壁,有的高达数丈。山上有我军的兵工厂、弹药库、粮库,守卫部队是山纵第四旅大崮独立团。山纵第一旅第二团的一个加强排,在执行任务返回途中遭到敌人堵截,也来到大崮山。陈若克挺着8个月身孕的大肚子,也转移在此隐蔽。卫生部长白备伍特意安排卫生员跟陈若克住在一起,以照顾她分娩。当时山东分局认为大崮山是个天然屏障,敌人扫荡不可能到达这里。没想到的是日军占领临沂后,发起总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大崮山。
11月7日,日军的飞机、大炮对着大崮山顶猛烈轰炸。此前,隐蔽在山洞的山东分局机关几个女同志,正在给陈若克做小孩衣服。日军每次轰炸时,床板都会震起来,洞顶的石头、灰土呼啦啦往下掉。陈若克艰难地趴在床上,努力护住肚里的孩子,她感觉孩子在里面折腾得厉害,阵痛提前开始。无论如何,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她与朱瑞结婚三年多,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时,正值鬼子“扫荡”,孩子因患重病无法医治而死。这次又赶上鬼子大“扫荡”,形势更加恶劣。山顶很冷,陈若克罩着盖头布,穿着深色土布褂子,内穿一件米色毛衣,下身穿一条浅色长裤。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身份,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穿农村妇女的衣服。这会儿,她把梳的假髻拆掉,让齐肩的长发自由地散开,她长得漂亮,又来自上海那座摩登城市,她对自己的衣着打扮非常在意。
战斗从拂晓一直打到天黑,独立团和加强排的战士浴血奋战,打退了日军的十几次冲锋。战士们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弯了就用石头砸。最终,敌我双方伤亡都很惨重,阵地前尸体横陈,分不清彼此了。虽然陈若克行动艰难,但她仍然坚持着安慰分局机关的家属,指挥人员掩埋牺牲的战士。她向他们默哀致敬,对日军的仇恨使她忘记了生理上的疼痛。
大约夜里11点多,一股日军从山背后驾着云梯摸了上来,部队决定撤守突围。再不离开将陷入全军覆没的危险。陈若克与独立团团长和政委决定,秘密将山上所有仓库及兵工厂炸毁。处理完这一切,陈若克指挥着山上几十名机关家属和群众用绳索从大崮山顶缓慢地往下撤退。分局机关的家属们分成两路突围,一部分女同志朝南走了,陈若克由警卫员搀着往北去,大家说好到桃花坪村集合。从大崮山上突围出来的女同志们陆续回来了,唯独不见陈若克的身影。原来陈若克由警卫员搀着往北突围,由于阵痛加剧,她的行动越来越慢,渐渐与突围的队伍失去联系。第二天拂晓时,日军攻占了大崮山后,发现八路军都跑了,便组织了几个小分队搜寻掉队的八路军伤员。一群日军拥了上来,陈若克下意识地掏枪,可是手枪在大崮山被别的同志带走了。她怒目圆睁地徒手与日军拼命,日军一看这个弱小的女人也太凶了,上去就是一枪托,把她砸昏在地。
日军士兵不知陈若克是何许人,只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她身上穿着毛衣,而当地人穿棉袄。给她吃的她不要;问她什么她不说。一天一夜,陈若克竟然滴水未沾。对此,朱瑞曾有过真实的叙述:“因为她‘十分无礼’,一开始使遭到了敌人的毒打。且从被捕之日起,她便立意绝食一直到她的牺牲。被捕后的两天或三天,孩子生下来了。曾为她接生的村里大娘说,她已遍体鳞伤,但她还是镇静、倔强,冰铁一般,默默无言。”起初,她要求速死。沂水城的日军打来电话,让小队长把陈若克押往宪兵司令部。马夫把虚弱的陈若克横放在马背上,把她的手脚用绳子拴在马鞍上,婴儿装进一条马料袋子,出世不久的孩子被马草扎得拼命哭喊,喊得嗓子都哑掉了。就这样,母女俩在马背上颠簸了一百多里。陈若克的心都碎了,但她强忍着不在日寇面前掉一滴眼泪。
到了沂水城,陈若克被押到日本宪兵司令部,直接送到刑堂。宪兵队长亲自提审:“你是哪里人?”
“听我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你丈夫是谁?”
“我丈夫是抗日的。”
看到日军无话可说,陈若克催促道:“还问什么?快点枪毙好了。”
“枪毙?还得赔一颗子弹哩。”敌人奸笑着说。
“那就刀砍!”
“刀砍?还得用力气哩。”
“随你们的便!”此后陈若克不再理睬敌人。
日军恼羞成怒,他们把陈若克按在地上,用红烙铁压在她的背上,她惨叫一声,昏死过去。醒来后,敌人再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抗日的。”
“你丈夫是干什么的?”
“就是打你们的。”
之后,陈若克再也不屑理睬敌人。宪兵队长暴跳起来,这次红彤彤的烙铁按在了陈若克的胸部和脸部。她一声不吭,直到昏死过去。陈若克被抬进牢房,她紧闭眼睛,脑袋上包着纱布,厚厚的纱布被血浸透。狱友杨以淑忍不住哭了。陈若克睁开眼睛,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哭什么?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就有中国人的苦痛。哭有什么用处?”
日军换了一种方法对付陈若克。看到陈若克没有奶水,他们就把一瓶牛奶送到牢里。“我们知道你是八路,很坚强。你也是孩子的母亲,难道一点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吗?”翻译官按着日本人的意思,试图说服陈若克。孩子饿得几乎哭不出声,干瘪的小嘴一张一合地翕动着。陈若克的心都碎了,她把牛奶瓶摔在地下说:“要杀就杀,要砍就砍,少来这一套。”
陈若克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把自己裹伤的纱布拆下来做了一顶小白帽。随后艰难地揽过孩子,咬破自己的手指,把流着血的手喂到女儿的小嘴里,说:“孩子,你来到世上,没有吃妈妈一口奶,就要和妈妈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你就吸一口妈妈的血吧。”
万恶的敌人无计可施,于11月26日将陈若克和孩子凶残地杀害了。陈若克临刑前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有个老百姓想帮她抚养孩子,她至死不放。在陈若克看来,整个民族都在苦难中,孩子的性命算不了什么,索性拼上一块血肉,好让日本人知道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陈若克被刺刀扎死了。对陈若克行刑的日本人一定是受到了震动,连一个被俘待死的女囚都制服不了,怎么制服中国呢?事后,据伪军出来说,“日本人枪毙了三个女的,有一个还带着小孩。太凶了,脾气太坏啦,审了几天就闹了几天,一点也没有结果,还喊口号、唱歌哩!”
陈若克牺牲后,一位乡亲偷偷地将她的尸体运到东辛庄她干娘王换于的家里,埋在了房后菜园里。她的爱人朱瑞听到妻子牺牲的噩耗后十分痛心,到干娘家非要看妻子最后一眼,干娘说啥也不让看。死后的陈若克已面目全非,衣服全部破烂,肢体已经不全,只有一条苏联产的腰带(这是她和朱瑞结婚时,朱瑞送给她的礼物)还能辨别清楚。
朱瑞在1942年7月7日抗战五周年纪念日撰写了《悼陈若克同志》:“她死得太早,是革命的损失!妇女的损失!也是我的损失!因为我们是衷心相爱的夫妻和战友啊!但她的死又是党的光荣!妇女的光荣!也是我的光荣!因为她和我们前后的两个孩子,都是为革命而牺牲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我们心里永远联结着亲爱与仇恨,一直斗争到最后的胜利吧!”1953年,陈若克的遗骨迁至沂南县孟良崮烈士陵园。2014年8月29日,陈若克被列入国家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在抗日战争中顽强奋战、为国捐躯的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